文/童婉乔(中国传媒大学)
“余幼时即嗜学。家贫,无从致书以观,每假借于藏书之家,手自笔录,记日以还。”无论过去多久,对于这篇古文,还是睡前闭上眼,迷迷糊糊也能念叨出全文的状态。
最近,“终于读懂了《送东阳马生序》”一跃登上热搜榜单,看罢词条,久久无法释怀。好多文章,初读时不会明白,好多题目,在那个年纪解答不出来。一句“终于读懂”,饱含了多少难以向旁人言明的情感,添补了多少在岁月里打磨的注脚,自得或是怅惘,庆幸亦或辛酸,山一程,水一程,身向榆关那畔行,夜深千帐灯,回首有此文。
初中第一次翻开这篇课文,初读动容,再读生疑。读书读到“天大寒,砚冰坚,手指不可屈伸”还能“弗之怠”,这得有多大的官瘾,多深的执念啊!再后来,夜深人寂,挑灯抚卷,搁下笔,太用力写字的手指使无劲舒展,爬上床,久坐酸痛的后腰同平躺斗争。厚沉的眼帘重重耷下来的那刻,才真正走近了宋濂。原来十年磨一剑,不全为了一朝现锋芒,夜以继日,苦不作罢,更多的是作为学生的那点捍卫,和作为读书人的那点坚守。读书,让我们在成为大人之前,第一次有了一种强烈的身份认同;读书,让我们在抬头看世界之前,先一头扎进了脚下的路。小时候,一切都是父母给的,只有按在胸口的书本和攥在手心的笔,是真真切切归属于那个勤勤恳恳的自我。
如果那些年,没有那样崇拜读书那么苦的宋濂,大抵是相信读书以外有很多路。时至今日,还有未出发或在路上的人坚称,不读书,也能过上优渥的生活。“读书,是在楞头吃没有必要的苦。”但读书,从来不是致力于把我们变得何样富裕,它承诺的是往后有一段富足的人生。读书的话题,怎么能够沦陷在有用论与无用论中?读书不该有世俗的程序审验,不该用肤浅的标准评判。不作学生以后,无论你是风风火火、还是跌跌撞撞的大人,抹平读书时的细枝末节,剩下来的,早就熔铸成为你的一部分。时空会错位,但现在的你总会跨越世界与读书的你重新映合。
有一天,我们会满心感激和庆幸地发现,小时候的美和纯粹,烂漫和天真,以及被奉为童话的整个童年,只有读书这件事情可以填充。今天,与我们并肩或同我们走散的人,早在书中已经见识过;今天我们只身见证的山川河泽、风云流转,早在书中已然勾勒;昨天和明天,那些我们恍然所得和终于读懂的感悟,早在书中已埋下伏笔、亲手作注。脚步丈量不到的地方,书可以,眼睛抵达不了的地方,书可以。天之遥,海之远,读书是一场心之旅、真修行。只有走出好远,才能明白,那时我们在读书,那时我们早已出发。
前行的道路是孤独的,书是最有耐心、最能忍耐、最让人愉快的伙伴。在任何艰难困苦的时刻,向内看,它一直在。在泥潭、在谷底、在深渊,救赎你的是自己,更是翻过的书、写过的字。其实,书远比读它的你执着:他以身示范,文字在怎样的羁绊和愿求里诞生,又怎样在光阴的洗刷和人事的碾转里生长,最后它们跨越寰宇及生命和我们迢迢相赴,让我们在看见自己之前,先看见它们。读书教会我们如何成为我们所读的那些书——永远不惧万难,匍匐向前。
往后的余生,无论怎么走,我们总会走成当年守着书本,胸口发热的模样。宋濂示范的不是如何读书,是如何像读书一样做事。生活的任意一条道路,没有“足肤皲裂 ”是走不出来的,哪个走在路上的人不是“负箧曳屣” 、置身“深山巨谷”?生活的最大幸福怎么不是看他人“烨然若神人”自己却“略无慕艳意”?苦尽甘来,如何又不是仍觉“未有所成” “只得犹幸”?无冻馁之患,无奔走之劳,无求而不得,如何不是竭力所求?曾经不想读书、不惜读书、不认同读书,却又在后来不断上演着比苦读书灼烧身心十倍百倍的情节。
曾经,我们看不清宋濂,是因为我们做不到宋濂那样;现在我们读懂了宋濂,是因为我们终将追随着他的脚步,好好做个读书的人,踏实做个相信读书、像读书一样勤勉做事的人。
初读《送东阳马生序》的人迎来了新学期,重读《送东阳马生序》的人也开启了新征程。一代大儒离我们遥远又亲近,曾经我们照着他的样子读书,往后我们照着他的样子像坚守书本一样坚守生活。
来源:红网
作者:童婉乔
编辑:王小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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